《四川民族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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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到了就不想离开的城

   期次:第10期   作者:胡光锐   





  阔别稻城已一年有余,小城里那些坐在白塔边转着经纶的老人和铺满青石板的老街都还历历在目,唯一不见了的,是那段早已溜走的往日时光。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稻城最有名的恐怕就是它的景色了。那一座座圣洁巍峨的雪山,那片湛蓝澄澈的天空和偶尔悠闲徜徉的几朵白云,还有那些流传不息的神秘传说,总是令人心驰神往。但是在稻城的冬季里待了一个月后,稻城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记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乘车前往稻城,汽车沿着海拔三四千米的山路一路盘旋着往上攀爬。路面铺满了前夜的积雪,车子在陡峭的山坡上显得极为吃力。有很多次我转过头看向窗外,恰好我们的车子就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颠簸前行,很多路段连一个护栏都没有,我紧张得几乎不敢闭眼。我心里想,下次再也不要乘车来稻城了。
  到达稻城已经是傍晚了,阴暗低沉的天空没有一点色彩,只有风夹着雪花刮过脸庞时留下的刺痛感。我和同伴文哥稍稍适应了一下稻城的高原反应后,便马不停蹄地在这座小城大大小小的街巷里贴家教宣传海报。那时正好是稻城冬季中最冷的时候,晚上七点钟天就黑了,无数的星星就这样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爬满了整个夜空,但是我们已无心看风景,因为转眼的功夫气温就骤降到零度以下,我们的指关节冻得生疼,连手里的胶布都撕不动。稻城冷清而悠长的几条街巷的路面也结上了冰,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家灯火,我大失所望。我跺着已没知觉的脚说,下次再也不来稻城了,就是坐飞机我都不来了!
  在稻城忙碌几天后,我们暂时安定了下来。我每天都穿梭在稻城的大街小巷,数着回家的日子,因为稻城的严寒天气真的让人难以忍受。晚上我和另一位老师睡在沙发,尽管盖了三床被子,依旧在半夜被冻醒,我们只能紧紧挤在一起取暖。早上起来做饭,发现水箱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当时真的很想把锅一把砸过去。在这个孤寂寒冷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我突然就想家了,原来家就像自己的盔甲,随时可以保护你,同时也像自己的软肋,一不小心就戳中了想念的眼泪。
  我以为我注定会带着失望离开稻城。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却慢慢改变了我的看法。
  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做早饭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停水了,原来是输水管道在昨天夜里被冻爆了。完了,我们平时存的水太少,根本用不了两天。我只得敲开楼上藏族邻居家的门,想向他们借点水,没想到他们特别爽快地答应了。靠着他们的帮助,我们艰难地度过了两天,眼见他们家的水桶也快见底了,我不好意思再去借水了,只能向楼下邻居求助,听了我的来意,楼下阿姐立即把自家大水桶取出来,在零下十几度的夜里,愣是一个人骑着电瓶车去洗车场为我们拉来一大桶水。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在黑夜里艰难地稳住摇晃的电瓶车时,一阵心酸,更觉得无比幸福,我只想对阿姐道一千个一万个感谢!走的时候,阿姐说,不用谢,不够再给我说!说完便笑着走下楼去,我忽然懊恼自己没留阿姐坐一会喝杯热水!同时让我惊讶的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了稻城。
  那时,我负责管理六七位老师的工作和生活,感觉压力很大,于是我常常来到城边的白塔,看许多老人围着白塔转。他们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经,时不时地拨动一下经筒。就这样的状态他们可以一转一整天,我很难体会到这种信仰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人坐在路旁摇着经纶看着我,于是我决定和老人聊聊。他见我向他走去,远远地就笑起来,对我点头示意,他略显黝黑的脸上泛起两朵可爱的高原红,我莫名地感到亲切。我坐下对他微笑,尝试着用普通话和他交流,没想到他能说流利的汉语,我来了兴致同他交谈起来。
  我问,为什么你们要转白塔呢?他说白塔就是一种信仰,你围着白塔转,把你的祈愿都告诉神灵,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然后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走下去,走得越多代表你越虔诚。我听了愣了很久,我从没想过他们怀有如此笃定的信仰!他忽然拉起我的手,要我跟他转白塔,我没反应过来,只得说好。我跟在老人后边,偶尔拨动一下经筒。转了好几圈之后,我有点累了,天空里高高盘旋的雄鹰也没了骄傲的身影,而我似乎忘却了一切,只是觉得放空了身心,纯粹的心安。
  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转转白塔,拨动那些经筒,聆听他们的祈愿。但是我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位老人了,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相遇即是幸运,更或许白塔里的神灵感应到他的祈愿,已经赐给他福运了。
  很快就到了归期,我走在那些青石板的老街里回味着来时的每一处场景,遇见的每一位藏族同胞,一起经历的所有故事,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苦涩却又甜蜜,温暖而感动,我舍不得离开了。
  要走的前一天,我跑到一处山坡上俯瞰群山怀抱里的稻城,是那样安详宁静。他用无声的行动,告诉每一个来稻城的他乡旅人,时光不会永远对你刻薄,当你走近时光后,你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就像我爱上稻城这件事吧,不早也不晚,总之刚刚好。
  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再回到稻城,我一定会像见老朋友一样,熟悉而感动,我们的重逢一定会有酒和故事,对吧?老朋友。(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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